《舌尖上的战斗》——李桐样律师

 

 

第一章 态度篇

本书只和律师同行及社会各界朋友探讨一个话题：律师如何开好庭？

作为执业律师，我们没有理由不开好每一个庭。往大处说，是为了法律的尊严和公平正义；往小处说，是为了对得起咱们的衣食父母——当事人，对得起当事人付给你的血汗金钱。

作为精通法理、思维缜密的律师，社会各界对律师的口才给予了很高的期望。虽才高八斗却语言无味、虽满腹经纶却辞不达意，均不是现代社会需要的律师。

看看古今中外的辩论名家吧：古有苏秦纵横六国、诸葛亮舌战群儒；近有革命家陈独秀慷慨陈词、舌战大师丹诺一辩惊天下……这些伟大的先哲们，真正做到了“一人之辩，胜于九鼎之宝；三寸之舌，强于百万之师”，其境界、其功力、其成就，着实让人高山仰止。

已经和即将成为律师的兄弟姐妹们：也许我们穷尽一生精力，也难望先哲项背，但是，通过不断的努力和实践，做一名业务熟练、长于辩论的律师是完全可能的。虽然有口才不等于是一名好律师，但好律师一定要有好口才。为了做一名口才一流的优秀律师，咱们牙关一咬心一横，“苦不苦想想二万五，累不累想想老前辈”，从现在开始，拼了吧！

也许有看官已经不耐烦了，埋怨道：“哥们，你的书名叫《舌尖上的战斗——律师法庭实战技巧》，本想从你这里了解了解开庭究竟有什么技巧，比如‘瞒天过海’、‘暗度陈仓’什么的，有‘美人计’更好，可老兄你倒好，整了一大串花里胡哨的豪言壮语出来，这不是坑爹么？”

看官稍安勿躁，鄙人不敢妄称庭辩高手，但还是以一个开庭过千场的“老油条”的经历告诉您：端正的态度，是成为庭辩高手的最大技巧。

端正的态度也是技巧么？

答案是肯定的，而且要补充一句：是最大的技巧！

端正的态度，是指负责任的态度、真诚而谦卑的态度、激情而投入的态度。

先谈谈负责任的态度吧。

第一节  负责

“受人所托，忠人之事”——这是做一个合格律师的底线，也是成为庭辩高手的基础。如果您连这点态度都没有，如果您指望着今天拿到律师牌，明天就“速成”为金牌大状，后天就有成捆的人民币、美元、欧元从天上砸下来，那在下奉劝您远离律师这个世间最辛苦的职业之一吧，哪边凉快哪边歇着去。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，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！

让在下对这一点产生刻骨铭心体会的，是一件亲身经历的小事，即我在广东省高院的第一次开庭经历，发生在2002年的第一场雨之后。

该案是一起涉及到军队的房地产合作开发合同纠纷案件，法律关系纷繁复杂、证据烦多，而且我方一审已经完全败诉。

我当时刚从老家江西转往广东执业近半年，学历不高举目无亲、执业年限不长、新型法律业务不熟悉的现状，让我正处于人生困境中。看着同事们一个个意气风发、忙忙碌碌，而自己徒有一腔热血，却只能靠看看报刊杂志中的法律文章（到后来连夹缝中的《寻人启事》、《征婚启事》也看）打发时光，直感叹“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怆然而涕下”，酸吧。

值得欣慰的是：我从来没有放松过法律的学习，口才的锻炼，哪怕只是在破旧狭小的农民房里孤独地舞蹈。

机会终于来了，律师所主任把这起案件交给了我，顺便问道：“小李，这个案子虽说标的额很小只有800万，但法律关系还是很复杂，办起来没有问题吧。”

“标的额很小只有800万？”我冷汗淋淋（要知道在江西执业的三年，我办过的最高标的额的案件也只有120万），看着主任真挚的表情，确信他不是欺负我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之后，果断地答道：“放心主任，没问题！”

接案后，我七天没有上班。

我躲在出租房里，在法律法规、相关案例、相关论文、代理词起诉状的汪洋大海里游弋。

七天前，我对这起从没接触过的案件，用“两眼一抹黑”来形容绝不过分。

七天后，对该种类型的案件，我已经烂熟于心，运用自如。

无需过多叙述其中的辛苦，多年以后我的回忆中，总有那七天某个出租房里伴随着不灭的灯光、一直到东方既白的身影在缭绕。

开庭时间定在2002年春天某个上午9点。

8点40分，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案卷资料，倒了两趟公交车，汗流浃背地赶到了省高院门口。

此时正是春寒料峭、细雨绵绵时节。

雨水和着汗水在我脸庞尽情流淌。知道的，确信我是来开庭的执业律师；不知道的，以为我是来上访的农民工。

在门口，我刚好碰到了对方律师。准确地说，是碰到了对方的律师团。

对方主办律师是广东赫赫有名的大律师，我早已久闻大名，为尊者讳，姑且称之为X律师吧。

之所以能确信那个从宝马车上优雅从容地走出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就是对方律师，是因为他和他的美女助理正在聊这个案子。大律师一边轻抚着打理得一丝不乱、苍蝇也站不住脚的大背头发型，一边对他的美女助理说道：“要认真好好学学开庭，拿这个小CASE练练最合适。”

美女助理轻启朱唇，千娇百媚地说道：“X律师，一定向您好好学习。”看着美女助理的表情，你能想起一首歌—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》。

X律师身后的若干助理也是频频点头，毕恭毕敬。

“飞机大炮对抗小米步枪,原子弹导弹对抗手榴弹？哇靠，虽说哥们我心理素质不错，也别这么摧残我啊。”

抱着案卷“尾随”大部队走进法庭的我，当时29岁的我，面对来广州后的第一起开庭大案，看着我的当事人忧心忡忡的表情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。

然而，一分钟，仅仅一分钟后，我所有的紧张不翼而飞。

原因只有一个：态度，对方律师对这个案件的态度。

X律师坐下后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，伸了个曲线有致的懒腰，嘴里同时发出轻微的呻吟声，这声音虽然轻微，但回荡在寂静庄严的法庭上，显得特别的怪异恐怖。我判断：该大律师昨晚肯定操劳过度，有可能是打麻将修长城，也有可能是泡桑拿或夜总会，顺便慰问扶助了部分失足妇女，但绝对不是研究案卷彻夜未眠所致——因为真正负责任的的律师，绝对不会把奋斗的劳累表现在法庭上，他的强大自控力，会让奋斗的劳累化为开庭之后的酣眠和微笑，而绝对不会是法庭上的“哈欠、懒腰和呻吟”。

果不其然，X律师在法庭上的第一句话就产生严重错误——把当事人公司的名称念错了。

律师念错当事人公司的名称仅仅是口误吗？不是的，我很难想象一个负责任的律师，会在全程代理了该案一审，参与了数次庭审后，居然会念错公司名称，所以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——律师不负责任。

X律师说的第二句话，更加雷死人不偿命。

他的第二句话出现在口头答辩过程中，他说道：“根据《经济合同法》的有关规定，本案所涉合同是无效的……”

熟悉法律的朋友都知道：早在1999年国家就已经颁布了《合同法》，99年之前颁布的《经济合同法》、《涉外经济合同法》、《技术合同法》均已失效。

拿一部已经作废的法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，拿着明朝皇帝的尚方宝剑去斩清朝的官，你以为你是周星驰啊。

我无意贬低这位X律师的专业水准，但他的口头答辩至少证明：他没有负责任地研究与案件有关的、详细具体的法律法规。作为一名专业律师，动辄以“有关法律”来论证自己观点，而不详细解释具体规定的做法，就是在忽悠法庭、在忽悠对你极度信任的当事人，应该摈弃。

在接下来的法庭调查、法庭辩论中，X律师引用的证据张冠李戴、援引的法规与案件风马牛不相及、回答法官问题顾左右而言他、代理意见前后矛盾破绽百出。

我不是优秀的，但至少在办理这件案件中，我是负责的。这种负责任的态度，让我能够用鲜活犀利的语言、充分有利的证据指出一审错误、还原案件真相、击中案件要害。

在我的当事人惊喜而赞赏的眼神中，在法官认真倾听的严肃表情中，我越战越勇，圆满完成了开庭任务。

反观X律师，随着法庭庭审的深入，其表情从自大自负变得焦躁不安，到最后变成迁怒于人，一会儿怪助理找不到证据原件、一会儿埋怨助理找不到法规条文……在对方美女助理委屈的眼泪以及X律师越来越声嘶力竭的狂吼声中，对方乱成了一锅粥，本想旁听大律师雄辩风采的对方公司副总，脸黑得赛过包大人，未等开庭结束就提前离场。

一个月后，我领取了该案终审判决书——撤销原判，改判为全面支持我方的上诉请求，实现了真正的 “惊天大逆转”。

后来的十年间，也许真的应了“不是冤家不聚头”这句古话，我和X律师对庭数次，互有胜负。我惊讶地发现：他在真正负责任地承办案件之后的法庭表现，与第一起案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，自信从容、言之有物、妙语如珠……X律师不愧为真正的大律师。

同样是X律师，为什么一会儿雄辩滔滔让人赞不绝口，一会儿却语言无味面目可憎？

结论只有一个：态度，负责任的态度，对一个律师的庭审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，对案件的最终结果究竟有多重要。

（未完待续）